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蜂 幻小母狗 文爱
陈内斋,幕游练水,有友东说念主貌如子房, 与余偕同赴省。舟次长乐县境,水浅舟滞,闷而就枕。忽见三游蜂张翅扑面,手挥不去;因念念时当小阳之春,蜂出采花,误入吾舟, 已迷途境。
用扇驱出篷窗,移时睡去。梦见舟尾坐三女,一衣黑, 年三十许;一衣青,年二十余;一衣黄,约十六七龄;俱娟丽端好,幼者更觉娇媚。黑衣女向青衣女曰:“妹来,吾快慰矣。然为此弱息,尚无所托, 竟日为忧,妹为我物色之。”青衣女遂商于陈。
陈笑曰:“ 老汉髦矣,岂堪为半子之选乎?”对曰:“ 先生年高德劭,何敢以儿女之情,冒渎尊颜。缘见某少年超脱,愿托丝罗。
妾辈么魔,未便卤莽,敬求先生一言,以为先容,藉执斧柯。”陈笑诺之。商于友。友窥青衣女,心早跃跃欲通一语, 未得其便;一闻斯言,喜出望外,曰:“ 正所谓' 彼小星,三星在户’
也。第以舟狭,随从东说念主多,奈何?”陈转复之。黑衣女曰:“ 既嫌舟小,蜗居不远,可屈贲临。既承金诺,一切部署, 皆吾责也。
本日喜兆临庭,即屈光降。”陈怂恿友东说念主冠带往。黑衣女对青衣女曰:“ 当请陈先生同往。此间俗礼,婚嫁事,必择老头为寿星,名曰祝遂。今陈先生须眉皓白, 会逢其适, 乃解衣推食也。”青衣女邀陈同至一竹林中,房屋高敞,外有小屋数十间,围绕正宅,张灯结彩,饱读乐烦嚣。俄而黄衣女华妆出, 陈为赞礼,同拜花烛,送入洞房。陈出,见厅上设筵排宴。黑衣女曰:
“承先生好意思意,完小女大事, 薄具蔬肴,聊申鄙意。请先生上座。”青衣女托盘持酒,黑衣女执杯供献后,皆跪谢,退曰:“ 妾乃女流,未便陪席,请勿见怪。”陈曰:“ 独酌更妙。”乃退。然出一肴,必青衣女托盘,黑衣女亲进。陈念其礼甚恭,肴亦整致,乘兴而饮,不觉天已曙矣。友东说念主出曰:“昨宵以燕尔之新,竟远商山之皓,乞开恕。”陈曰:“ 到日定催斑鬓白, 归心时趁朔风船,子在此,吾先归矣。”友曰:“吾以作嫁穿戴,安可恋此温顺之乡,忘却青山之靠。吾将携女同往。”复进内商讨于女,转告其母,不允。出谓陈曰:“宅倚旧山归未得,心期活水向谁弹。”
女闻此言,亟使青衣女邀友进。女私谓友曰:“郎君远景盛大,何不错妾故废公,愿背母偕行。”甫登舟,母与姨追至, 相互哨嚷。正在喋聒间,篙师致力,大声号起,陈倏惊醒,景况犹在现在;笑问友东说念主,情梦相符。回首见舟中一蜂, 菲栖于友帏中。
移时,二蜂追之而去。时余坐船头,听沧浪声,睹蓬岛色,陈唤曰:“ 两东说念主同梦,真奇也。子其志之。”
地皮纵火
粤俗尚鬼,凡狭巷短街,建一小庙,扛石焚香, 以为地皮。
西隆州城,傍石倚山,有地皮祠。自嘉庆四年兵燹后, 添建营房,将祠移置仓底,隙其基。有屠夫在庙基上,新盖瓦房,将迁居焉。忽于屠之旧居草房,起更时,有东说念主撒火进内。屠有妾惊喊,邻壁集视,果有火满地。四处寻觅,并无东说念主踪。次夜也是,甚至哄动一城。屠疑妾有奸情,密纠暗守。忽有红火撒进,见一东说念主只着蓝裤, 裸体奔轶。追至山上炸药局旁,见撒火东说念主入沟,群即下沟,搜追则无。营弁等以药局为虑,带兵上城围巡。
仍见撒火屠房,闻喊都追,而裸体之东说念主,又奔入药局沟内,围搜仍无。由是遇夜,营则率兵守城,民则点灯守街。更深火撒茅房顶上,沿烧邻房。喧言城中出怪,签银斋醮以遣之。屠想非怪,必以庙基造房,地皮不依,显灵出祟。次早,鸠工拆屋,移造城外,乃安。夫地皮为一州遑急之庙,安堵有年,原不应移奉仓底,是亵之也;亵之有不怒乎? 然他处未必有如是之灵,兹其灵也,亦由粤俗尚鬼故耳。
两世缘
王某,甘肃东说念主,失其名。父早丧,母抚诞生,勤朗诵。妻生一子,善经纪,家亦小康。雍正年间,乡会联捷,授湖北县令,未到任而卒。其母悼惜,家有书楼,不忍登视,下钥而扃闭焉。
早晚至家堂前炷香而泣,二十年如一日。一夕,梦白衣大士曰:“ 汝念念子切矣,吾当带领。下月吉旦,由东门外,从旅庐中,乘黑骡而来,过程尔门者,即汝子也。”次早告媳等曰:“ 予老且病,事多忘记, 昨晚之梦, 明明缅想, 是盖神鉴哀衷, 故带领之。”遂述梦中之言,令阖室紧志。至朔旦,断念他事, 振衣倚门而视。日午,果有一丁壮,策骡先行者而来。将至门, 孺子见之,载惊载喜。母自扶杖, 牵衣大哭, 失声不成言。李大惊。随行五六东说念主,认以为强丐索钱,大事吆喝, 示以欲殴之势。李怜其老而叱退之,问曰:“ 子之揽马者何故?”老太婆泪而言曰:
“请勿惊,我有一段疑事,乃神指我,非出己意也。日已昃矣,寒舍聊可停骖,当详告之。”李下骡初学,见屋颇淡雅, 恰似熟游之地,知非贫而无藉之家也。登堂,揖老太婆而坐之。老太婆呼指幼服、稚子曰:“此予媳也,此予孙也。予子某,忝甲第,选授邑令,未接事而旋一火,只遗此一子。予素诵高王经, 念子甚切,欲见无由,菩萨示以本日可见。今驾驱而来, 情形悉如神告,故揽舆耳。瞻尊颜,恰似某子,故悲切耳。现令家中肆筵设席相待。”李睨视而想, 因问曰:“ 左边有小楼乎? 盍启视之。”开户,则尘封数寸,拂拭净洁。顺手取视,得课稿一本,阅之,乃王某登科程墨也,时艺试帖题目,逐一皆同李作。因念念“我身乃王某转世之身也”。对老太婆再拜曰:“此予前生地也。
母应我事,媳即我妻,孙即我子,但已隔世,不成再还故我,今以伯母称母,以嫂称妻,以侄呼子。某已幸运乡榜,今北上,倘能如前生之联捷,铨官得地,当遣东说念主来迎。”后闻春榜中魁,出为山西太和县。犹恐仍蹈前辙,不旋踵而殇,初寄银照看,及调府谷等县,方将前生母女老婆,接同至署,以为表亲。此真奇事也。李公有诗云:“ 将李代桃亦自然,本日团圆先后全;前属王家今属李,不知此去作何躔。”
夫然,则东说念主之生也,必有所自矣;吾曰否则。凡东说念主之显荣奋斗,以及学海渊源者,自具夙慧;大祸灭身,倾家陷族者,亦有阴过;其他死活化化,乃世界当然之理耳。如必以生也类皆有因,现见人口日繁,则一东说念主之死也,即分其灵于三四东说念主而生之,亦未必有如斯之多也。此亦关乎荣枯之故远程, 勿以此事,而稚子乎阴阳之说念也。
两众东说念主
余闻中州李服役言,其乡有胡姓者,文颇佳,钝于试,年逾三十,尚不成博一巾。时屋旁有大桥一座,乃大说念要说念,往复行客不少,船只连接。年久桥圯,胡起意修之,于是设簿标签,岁余,竟无一东说念主愿乐从其善者。胡忿怒曰:“此桥不修,必遭大害。吾既倡议,不成因众东说念主之不乐从而止之。吾尚有地数十亩,鬻而修之,以完吾愿。”于是鸠工购料,致力葺治,桥成而家已倾矣。家有老婆三东说念主,始犹不错口,继竟朝不保暮。
时至炎,一夕,携席至桥上卧而纳风,自念念“ 天说念难凭,吾修此桥,一家将作馁而之鬼,而狠心鄙啬者,反得享踌躇之福,先东说念主所谓果报不爽者安在?”正念念想间,不觉应付中睡去。
忽有东说念主理刺相请,即上轿去。抬至一大衙门,见有一戴团翼纱帽,穿元色圆领者,揖而进之。胡随行至东庑,彼推小门,拍胡肩,命之曰:“汝胸中自作见地,切弗乱言。”概述间,魂入卧病少年身中,见床外坐一中年女子,床里坐一少年女子,胡不知何地,亦不知何东说念主,意欲相问,因悟戴团翼纱帽之言,只能静以待动。逾时,有报外老太太前来,问好些否。忽又报外老太爷进,问可寒冷否。胡俱不应。又报老太太过来,即摸头细视,问昨晚病势怎样。忽闻请少nǎinǎi们逃匿,老爷陪医师进来。
退出。挚帐坐而诊脉曰:“ 本日少爷脉有起色,恭喜。”胡乃知魂入于其子之身也。胡魂在此,而胡之身故矣。
次早,胡之老婆,见夫不回,往桥上视,则身已僵矣。袒括发踊而泣,竭蹶筹棺殓埋。胡亦不知也。胡至次晚,假作糊涂之状,因问二女子曰:“ 尔等何东说念主? 一在床边,一在床里坐也。”床边女子曰:“ 吾乃子之妻也。”指床里坐者曰:“ 此乃子之妾也。”二东说念主咄咄,以为病重极矣, 连妻妾都不成认,两俱泪下如珠。胡又知二女乃妻妾也,闭目睡去。三更胡欲食,二女即喊丫鬟以粥进之。连日,医来诊视,称病无妨矣。胡问医师:
“可食何物?”医曰:“病初醒,食当慎, 清得宜,厚难运。”胡曰:
“吾念念熏腊以送餐。”医曰:“少食则可。”谁知胡因数日耐饥而饿,并未病后加餐也, 故逢饭时, 胡贪啖。二女子时常阻之。
迨病瘳后,胡出署闲游,见大门匾,乃知府衙门,始知作太守之子也。“此乃修桥获报,使我享安静之福。前之带我初学,叫胸中自作见地者,必系东厨司命也。我已安矣,但不知家中老婆怎样?”每忧虑时形。署中东说念主咸谓曰:“ 少爷病后, 若有隐衷。”而官与夫东说念主恒相劝曰:“ 我只生汝一子,在此仕进,何物不有,何念念不得,子有何虑? 宁身上复有病未除乎?”胡曰:“ 无。”
一日胡问家东说念主曰:“ 署中为何并无书斋?”家东说念主曰:“ 前因少爷不肯念书,老爷恨而拆之。”众皆以为病后失心也,当须药疗。胡对太守曰:“ 父亲,我欲念书。”太守喜极,即命修整书斋,延师教之。师出题命作文,胡半时而成之。师视之,果真名作。师对太守曰:“令郎乃大器也。吾才不如,望另择名师以教。”太守以并未念书,何一朝豁然领悟也? 疑有秉承。出题口试,文情文学迥异寻常。师固辞乃去。太守托东说念主访师, 胡曰:“不必延师。通盘诗书,儿自读之。”逢文课期,太守命题面作,无不精佳。遣送回籍应考,即采泮之芹,旋赴鹿鸣之宴。太守大喜,返署北上,与以盘缠令嫒。胡欲二千,太守如其请而与之。
胡负箧前行,绕说念而至旧家。初学登堂,无有认之者。谓子曰:“ 吾乃尔之父也。”其妻闻之,壁隙窥望,曰:“ 描写不似吾夫,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?”胡历叙前事,妻犹心疑。胡曰:“ 我书斋橱内,有某稿一部,某稿内夹有某文几篇,某诗某首,汝可往取之。对则真,分歧则伪。”妻开橱检之,悉如吻合。于是两下大哭。胡曰:“ 吾不成再还家也,有银令嫒,付汝以为养口之费。若能博取功名,当助汝成婚。”成果连捷,铨授外任,年寄银两回家,竟成豪富。
吁! 世界机关,非东说念主所能料也。天欲报胡之善,不使自起其家,而必欲借太守以起者,何也? 盖是太守非不善者,而年已老矣,绝其嗣不成复生。胡以咿唔之东说念主,仅能口, 焉能起家? 于是至其魂于太守之子,庶几太守有嗣,胡得成婚,由是知巧莫如天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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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俗丧葬, 必延有爵位者题木主, 以为体面,且为大礼。
山左王姓,东说念主多狡狯,家暴发。乾隆年问, 遭父丧。葬之后三日,延同姓贡士某,为大宾,过坟山,点父木主;又延儒者数东说念主,看成副宾,共执其事。亲一又毕集,饱读乐烦嚣。礼生邀大宾至公案登座,孝子跪捧木主,副宾执而启椟,只见三寸黑物一团,滚于大宾之身,并无木主。大宾惊立,物坠于地。拾而视之,乃一牛角阳具也。大宾怒曰:“ 子以角先生作令尊主,乃亵父乎?
抑慢客乎? 亵父之罪固大,慢客之罪亦不轻矣!”王见木主变为角先生,亦不敢辩,只有磕头求恕。山邻闻异而来不雅者,蜂涌而至。忽有一东说念主,掷一布包小物于王之头。检视之,则服东说念主脚带缠裹甚紧,解开,即其父木主也。众皆骇然,不与攘斥,各亲一又亦皆散。
究其祸从何而起也? 先是王之妻, 有妹,好意思而艳, 适乡间李门,年余而寡。王怜爱之,往其门,恒以亵言挑之。妹若无闻,亦不加斥。惟其不斥也,而王之痴心未已。一日, 妹倩王代沽衣布。王意外之灾,自往肆售之, 阴以阳具包藏于内,以试其心。令阃交送妹。回家开布,秉尺量之,掉出其物,深恨曰:“ 姐夫心起不良,计图坏我名节,恨已极矣,吾不成舍之,必有以报!”至葬前一日,备香楮往吊;俟静寂时,暗启其椟,将其父木主,易以所送阳具,而归告伯叔曰:“姐夫失仪,吾已将机就计;将机就计以报之矣。今有一物,包裹已定, 勿开视,请送至王之坟上,于众耳众目间掷之,看其举动,再来知我。”其东说念主回,述以前事,曰:“吾之恨释矣!”后闻王愧悔羞忿,郁悒数日而卒。至今传为口实。
夫王之俟机而送阳具者,当当时, 心喜得计; 谁知即以阳具为父,较之忤逆其亲者,其罪尤重,无怪其死之速也。《礼》
云:“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,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。”古东说念主之自持,何其严也。今欲污东说念主名节, 败东说念主门楣, 是已忘己父母矣。
直至大辱其亲, 悔亦无及。世之狂悖无忌者, 可不以此为戒欤!
一言害三命
昔有一言而害三命者,乃乾隆年间温州事也。若家有二子,长已纳媳,少者年甫成东说念主,似痴非痴。时值天暑炽热,汗如蛤浆,腥臊难闻。日已转西,其嫂闭门沐浴,自玩自耍,以汤戽阴hu,随戽随说,曰:“ 吃滚水,吃滚水。”痴子闻其声,由壁隙窥之,见嫂之在浴盆处乐也。洗毕,开门而出。痴子两眼迷离,对嫂哂之曰:“嫂嫂吃滚水。”其嫂汗下, 面色如赤,即回房,坐而念念之:“本日浴,痴叔能觑;昨与某苟合,安知彼不从隙处见乎? 痴者胸无经纬,苟一随口说难看来,彼为无心,吾将因何作主说念主乎? 不如先寻末路,以掩其丑。”遂卧床不起,呼之食,诈言有病。其姑命婢进以粥, 亦不食。诘以何病,痴子又一会儿曰:“ 嫂嫂洗浴吃滚水。”姑查知其事,进问媳曰:“ 宁怨小叔之窥尔浴乎? 抑浴时冒风乎?”媳不应。出责痴子,又慰媳曰:
“此乃阃中常有事,痴子何知,吾已责之矣,不必以此在意。”讵知当晚缢绝。
次早惊视,报于其父母之家。闻之,疾驰而至,号大哭曰:“ 必有致吾女悬梁之由,当实以告。我婿不在,惟向二总是问。”翁姑答不知情,即以拳击;不得已,吐露实情, 愈增其怒,曰:“此乃同情小子之言也。必尔子亵语调戏, 致嫂羞忿自裁。”即欲鸣官。亲戚咸集劝解,与之言和,许与田三十亩,厚葬其女,乃已。
翁因丧其媳,破其家,竟日自叹;而子又返家, 旦夕哭妻,起居无时。老头忧郁更甚,曰:“何遭家不造乃尔也! 吾素享上东说念主之福,安静过日。今老而颠连若此,不如速死之为愈也。”
至夜,潜出后门,投水而死。
其妻起不见夫,曰:“何出行之早也?”至晚不回,差东说念主往寻无踪。越三日,尸浮水面,捞之始知。其妻不依,赶至媳家,大加吵闹。对其父曰:“ 尔女之死,自裁耳,并非有东说念主殴之,有东说念主逼之。吾儿痴已久矣,若个不知? 痴冷凌弃欲,其能调戏东说念主乎?
尔讹我田,致我夫破家而死。我不肯为东说念主矣。与之殊死活于公庭!”遂抓其髯毛而牵之同业。媳之父畏其凶势,愿退前讹之田。田已退,而女之姑愈加横泼。群畏女流,莫敢与撄,无奈,亦挽东说念主安危,葬送丧葬资费。女姑曰:“ 如斯岂足以舒我心乎?”乃议照样送田三十亩。女姑归葬其夫。
媳父曰:“ 吾广泛从未受东说念主恐吓,今遭悍服讹去, 心实不甘。吾欲控之于官,乃我讹在先,法必加之我身。若忍耐之,冤从何释?”与妻商曰:“ 吾将悬之彼门,尔即报之于官,其家拆矣。”其妻曰:“ 祸由自取,子起之而东说念主效之。马前泼水,弃之远程。东说念主生世上,焉肯以身殉东说念主乎? 且事近图赖,讥议难泯,即死亦不成暝目,不如顺守为妙。”其妻防之亦密。
一日,有请赴宴者,欣干系词去,至三更不回。其妻遣东说念主往接,设席家曰:“不终食而归矣。”急使往看死女之门,夫已悬首于梁,而尸身随风转摇矣。其妻不成不报之于官。官未验,而两乡父老曰:“ 彼以死而讹,此以讹而死;一死一讹,一讹一死,讹无穷,而两家性命,不旋踵而尽归蒿里矣。某等不可坐视,当为之刚正斡旋,以全两家之命。”于是令死媳者之家,还其讹出;禁登门悬首之家,不许再起坏心,出具悔词,赴县拦验,官为取结立案,各无翻异焉。
甚矣,言之不可失慎也。《记》曰:“内言不出于阃,外言不入于阃。”内言者,阃中处乐之言也;外言者,游民调戏之言也。
盖服多愚昧,而所重者在羞,无羞便不成女矣。是服也,以我方处乐之言,乍闻于外,即能愧悔;虽有败行之事,尚为可取之服。而其父即藉女死以图诈,心术不正,无怪亦受东说念主讹,而送于横死也。其事本奇,吾之载此者,不不错其奇而笑之,当味其是以取祸者,刻刻为鉴焉。
情 格
谢有毅,黔乡细民。夫服勤谨,具兼东说念主之力, 责任恒倍于他农,以是大族争致之。三十余年,汗积工资二百余千。生子二,长曰恭,次曰顺,均已成丁,各分钱百余千,授室鬻田,耕作自强不断。恭事亲至孝,遵从田园。顺日事饮博,数年,将分析之田,只余其半;又轻听服言,乖离骨血,日与兄诟骂。无如父母溺爱小子,并不斥其忤兄之非,亦不教以敬兄之说念。顺得藉此强占兄田, 不遵亲命。父母不成为左右袒,任其兴讼多年。官亦以田土细事,不与讯断。嗣父母接踵病卒读, 顺益肆横,频频讦控。
一日,恭路遇黄二,手携鲜菌一筐。恭足素弱,措施维艰,踉跄而行。黄二先行,售于顺之门。顺妻见菌肥嫩可人,喜极买之;捡摘洗净庖烹,陈于几上。方欲举箸,闻恭初学,顺遽起藏匿,恐兄见此佳味,欲共啖之。恭曰:“我见黄二携菌来此。
我至石桥上,见东说念主掇菌已尽。我因病,安于近况,略坐歇息;见草中热气如烟,腾腾而上,土中蜿蜿纠缠,乃黄二原采菌处也。
倏而突起白菌数百茎。因其异, 而曳手移步视之,有一乌梢蛇,蟠屈于旁,张口吐沫,流涎结成也。我见黄二来此,倾筐而去,莫非弟家买此菌乎? 当速弃之。”顺妻闻言,将熟菌用银簪试之,果黑;又试以白蒜灯草,亦黑;遂以菌倾于地,汤流处,土为之坟。顺夫服乃极口谢之。
又逾数日,恭往田间,荷笠耔耘,见路上古木,一大蛇悬于枝间,俄跌于地,委宛盘旋,化为巨鳖。时有渔者过而获之,携入市。恭念念吾弟贪食鲜庖,见之必买也。急趋而至顺宅,见釜内有物,累累如珠。兄觉有异,顺亦为之毛戴。恭问何物,顺以鳖对。恭曰:“ 鳖又不可食矣。我亲见此鳖乃蛇所化,食之恐伤其生。不如先将一脔,与鸡犬食而试之。”顺妻唤犬食,嚎嗥而毙;鸡啄仆地,立化血水。顺曰:“ 叶底莺声,兹雁影,悔无及矣。”相与泣于中庭,跪于恭前曰:“弟得无恙,皆吾兄再生之德也。两救危命,心难图报。兄之爱弟若此,弟宁同木偶乎? 他东说念主虽称死党,未必有如斯之温煦也。弟兄能仁爱于家庭,父母得安寝于泉壤。吾当悔此讼,以息此案也。”由是友爱如初。
夫天之生东说念主也,具有天良;虽为物欲锢蔽,能格以至诚,则昧者复明。世之东说念主当以恭之待弟之说念,奉为标准。虽为?? 鸟破獍,亦可化为驯鹤攸鹿矣。
教 子
怀庆多远商,父携子,子携孙,使识经纬,可接其业。而六合市镇之大者,莫如苏州,无物不有,无客不到。昔有怀庆东说念主,作念客于苏州者,已二世矣。至发苍苍而齿摇动,携子同来。其子年青心逸,见苏妓之艳妆乔扮,已摄其魂;与之亲近玩狎,不顾己家。竟日预备,迷而不悟。其父悉其情,不加训责;去银不少,不加探员。居之半年,货已售尽,与各号画数敛银,将次还家。谓其子曰:“ 吾与银数百,汝于爱妓处握住一番。彼欲衣,须如其法以成之; 彼欲养, 须如其口以与之,使之长慕痴情,勿令事后讥议焉。”其子以为父之恨其破钞也,俯首不敢启齿。父曰:“非怜此财而出此言也,正以早就尔作念客之才也。”
即与子银数百。
其子取银,为妓成其衣,安其家,聚宿三宵, 并以父待情形,逐一告妓。妓曰:“何时可旋?”曰:“ 半年耳。”妓曰:“我今得子,不复接他客矣。添与百金,当闭门守汝回归。”其子诺之而归。父曰:“ 银可敷乎?”子曰:“ 尚须百金。”父又与之,曰:
“过五日,即欲出发, 与妓多住几宵。吾当整治行装, 候汝同往。”子又往妓家,与之银,告以行期。妓即泪下, 似有不忍分离之意。治酒饯别,留下五日,相互大哭而散。
父已上船,候子开行。出镇江,次金山,其父开箧,取敝衣残履,与子穿之,令其转至苏州,仍往苏小之家。子瞪目趑趄。
父曰:“ 吾非恨花银而逐出也,亦非欲出子之丑也。子于此,可识世说念东说念主心矣。”子不得已而上岸。父曰:“ 见妓言,在扬子江遇风,破船失水,遇邻船救起,父之存一火,尚在未卜。勿以实情告也。”
子如父言,至妓家。其守门者,遮挡制入。与之相嚷。妓闻声而喜,以为不随父去,在苏坐庄守货也。令其进视,蓝缕相称,面遂变色。诉以失水情形,妓亦不听,令仆驱之。不得已而至停货销售之行,亦不收容,遂出街而走。遇一他行熟认而不深交者,曰:“某相公去未几日,何险峻乃尔也?”具以遇风破船告。其东说念主即留至行, 易以衣, 食以饭,赠以银,而嘱其寻父。
归告于父曰:“ 今知人情冷暖矣! 妓之爱我者,图我财也;行之媚我者,藉我之货以厚彼也。吾知改矣。古东说念主云:'患难见一又友’,洵不差欤。吾知择东说念主而友矣。”
后至怀庆,父曰:“吾老矣,不成远行,子可自作念客矣。”命子装货复来苏,即投雪里送炭之行,而绝诚心诚意之区。妓知其前之遭难而来者,乃装以试我也,悔无及矣。由是不成诱之以色,动之以情;一心向业,致富巨万。而与衣与食与银之行,亦渐成豪阔矣。
夫东说念主之成器也,必履历此后成。世之教子者,何徒以严酷为也? 严则只能谨于一时,不成绝其明天;惟随其情而导之,初则以我之真情,而合其假情;继则以我之假情,而破其痴情。
则假者还真, 方能守其真于不失矣。若怀商者,可为善教子矣。
偷嫁不雅音
越东说念主有一妻一妾,其妻老而妾多病,念念欲再娶一女,以为??室。常与东说念主言:“ 能与我执柯,得一秀丽婵娟,愿出重价,厚纳媒礼。”里中有矮服,黑如熟藕,肥似东瓜,身不悦三尺,东说念主皆呼为矮婆,专以媒合为业,能使女之矢志不失者改其心,以因素骄气者愿为贱,其机械变诈,令东说念主莫测。因闻若东说念主之欲授室妾,野心以骗之。
随于十里外村中,有一绝色妮儿, 与其父母说通, 送银十金,假作影子,移藏他室,邀若东说念主过视。若东说念目的是女之形貌出众,心极舒适, 问价令嫒,许银五百。矮婆串出歹东说念主, 看成女父,至师姑庵,立券交银,择日迎娶。
先期三日,忽称女昨病疟,疟病未几日而愈,求脱期,病少瘥乃娶。若东说念主同情此女, 许之。至期, 又遣东说念主来,复请展限。
矮婆不依,曰:“彼女买以为妾,并非聘以为妻,不成再限时日。吾当往说迎回,以完其事。”去未几而返,曰:“ 事不谐矣。即备船,吾当纠东说念主往抢。”若东说念主从之。买船两只,矮婆邀健徒十余东说念主,至夜前去。快要女家,矮婆令娶妾者在船,停于僻处等候;自带健徒上岸,奋往直前。至三更,见健徒抱衾,卷东说念主而来,安卧舱中。矮婆嘱曰:“ 正在发疟,切勿惊动。俟疟退神清,彼自醒呼,尔可开衾照看。某等在后船跟行。”若东说念主依言, 静坐船中,默然伺候,若卖油郎之事花魁。将次到家,女寂寞不动,亦无抱病声音。用手摸之,面冷肉硬,疑为已死,急取火燃灯烛之,乃一白面木头不雅音,紧呼矮婆,舱后舟子应曰:“他船在后,当停舟待之。”若东说念主曰:“ 有此奇事,竟以不雅音嫁我为妾也,恶亦极矣! 俟其来而与之拚命!”谁知候至晓日飞扬,不见其来。
心慌意乱,念念以载回, 非特受东说念主取笑,且以亵慢神灵, 众皆不依。愿央船友,嘱其泊岸胡衕,重送船银,自即往寻矮婆。
谁知矮婆各分赃银, 躲闪异域, 觅至十余日,并无思绪。
而矮婆乃一孀服,并无子女弟侄,不错跟追。不得已, 四处到庵堂寺不雅,挨查失不雅音之所,冀图密送归座。查至东村师姑庵内,有不雅音立像一座,某夜被东说念主窃去。是庵派别素不严慎,因失不雅音,而退缩甚严,不成寂寞进去。若东说念主无法, 将实情告诉师姑。姑怫然不悦,即欲喊同十方名流, 与之表面。若东说念主烦燥,愿送银十两。师姑讹得银三十两。约至夜静, 接进安置。
正在扛抬上船之际, 又被赴宴醉归二东说念主看见,立即喝住,曰:
“庵内不雅音,因安在于河干?”将若东说念主捉获, 追问缘故; 严诘师姑,尽得其情。醉者曰:“吾不论汝之上圈套也。慢神有罪,子愿送官,愿受罚乎?”若东说念主曰:“吾愿受罚。”醉者命师姑邀请十方名流,公议罚花银百元,以为修理之费,其事乃已。
后若东说念主往邻邑探友,途遇矮婆,扭与表面。矮婆曰:“ 世间好意思服东说念主,宁有若不雅音之可人乎? 养妾伤财,不如供佛延福。吾之骗,正是以教尔回心也。此事私言之,我是骗;官言之,我必言尔见女之好意思,欲我联络通奸也。是女乃殷实端家之女,父乃体面著名之东说念主,若令知之,彼必控告。且是晚写书受银者,并非伊父卖券,何妨言尔杜撰。尔有若干家当,恐不成抵此一场官事。我系独身女流,不外吃些小苦。我不犯奸,官亦不成加以杖责。银已破钞,从何筹还? 不如认作晦气为妙。”若东说念主闻言,俯首叹息,竟听其去。
吁,富者当守其富。虽云逸则淫, 既有妻妾, 已可供其欲矣;又复念念国色天香, 无怪东说念主之俟机而图; 去银除外, 又受恐吓,是真妄东说念主也矣。余故载之,以为好色者戒。
秘 戏 图
关中马振,近时画家之著名也,善工笔。一时习惯,凡馈大宪礼,必有秘戏图册。而马振之所画者,即景生情, 能穷闺阃中之媚态,极其精巧,喧传一时,其值增至六六之数。二旬日乃成一本。马振以工之省,而值之肥,喜画之; 东说念主以振之名而工之佳,亦向求之。于是昼夜摹写,两目成瞽。夫藉鼠毫以养家者,全在于目;目盲而笔停,笔停而家危矣。心焦意急,医治不瘳;旦夕祷神,斋戒沐浴;诣坛扶乩,批云:“ 名号丹清品至清,如何秽笔绘淫形;戒东说念主以色东说念主知戒,滋欲焉能不瞎睛。”马又求曰:“ 嗣后当吞刀刮肠,并劝友东说念主亦不绘秘戏图矣,求神救之!”又批云:“ 子非害病瞎双睛,药石何能挽此盲;七七静修断外慕,云收雾去蟾光明。”马乃设坛静坐,亦学扶乩,旦夕运真金不怕火。坐至四十九日, 前之不知朝暮, 今见往复东说念主影矣。乃悬手举笔,笔自能动,初则满纸面花。复静坐月余。一日悬笔试之,见笔滔滔翱游作圈,一笺数千圈乃已。次日又试之,又复作圈数千。连试十八日,目竟明。视之,乃天使天将之像也。其头绪头面,昆仲身体,满是圈成,并且一笔到底,并无粗细,真铁笔也;即白描名手, 亦不造于独特。是盖神鉴其悔悟迁善之诚,而特降其坛以图之,使之凛乎不敢再犯。从此马振不图淫形,不谈淫事。年逾七十, 尚可无谓暧?? 焉。予曾亲见其神画,并亲闻其所述前事。书之, 以为画家喜绘秘戏图者戒之焉。
妓 报
珠江多妓,浮水而居, 簪花抹粉,红袖依楼。异客舟行过此者,见翡翠掠波,鸳鸯栖露,莫不为之心动神移焉。干系词苔砌虽厚,雨洗即空,前为石崇,今为黔娄者,不知凡几。是妓犹盗也。盗则明正王家之刑,妓应堕于亚鼻之狱,亦天说念之轮回也。
昔有沙面阿高寮妓,名银喜者,娇艳出众,歌喉逼东说念主,斗花争艳者,满于珠江;而得亲其一宿之臂指者,即为万幸。于是若东说念主与以四金,彼东说念主又与八金;总欲是妓之惟我独亲此后已。
然银喜因爱之者多,即十倍其价,处之漠然;应接之间,亦不以厚薄分其凹凸。以故破家丧命之孽,多于他妓。
一日炎热,在船沐浴,忽有一蛇从舱中出,径至浴盆,围绕其身。银喜急而喊之。俟舟服进舱,而蛇已从其阴处入;即时眼直牙紧,luǒ身斜倒,口不成言。是服使劲拉之,不成出;又唤强有劲者拉之,亦不成出其分寸。死之日,恍如生成一尾。买棺与蛇同殓。此真奇事也。
后闻有一客,怜爱银喜,日费数十金,以凑其趣,而竟不得共枕纾情。银尽东说念主一火,临终时犹呼银喜。东说念主曰:“ 此蛇便是东说念主所化也。”予曰:然夫精结而为神,邪结而为魅。彼生前情钟于妓,死亦灵附于妓。予丁壮时,为公务进县,见有东说念主荷菜而入公庭,置之公堂,将菜扑出,见有两端,一男一女,皆少年也;而女之头,两耳犹带金环。值堂者问之, 称以杀奸。旁有一东说念主说:“ 情之所钟者,死不成解,可试之。”若东说念主即提一男一女之首,入于水缸,一头面向东,一头面向西,离水三寸,挈其发而映之。移时,男女头皆转而为对面矣。历试数次如前,此两情相结而然也。今若东说念主之情,旦夕在妓, 死肯忘此妓,而安于泉下乎? 故谓蛇即若东说念主所化者,亦想情度意之言也。
吴兴仲子
河北吴兴,一巨族也。有分居外邑者,有移居郡城者,虽星散辰移,而相距不出百里。外邑者,丁繁族众;郡中者,只昆仲二东说念主。其伯者食廪,仲者充吏。每逢科岁两考,外邑来郡应考,即栖昆仲家。族情咸为敦厚,而仲者倍属急切。
某年试毕,仲治酒延族众曰:“某自废书作吏以来,积资约令嫒多余。今行年四十,尚无子嗣,久有归乡依祖之心,以全木本水源之意。有银数百,恳乞携往,代置庄田。我愿自耕自食,不肯再作词讼吏也。”众以为能弃台榭之依,而栖烟霞之寂,其志可嘉,欢然从之。嗣因其妻有娠,又将数百金交妻,携赴新庄,先居焉。仲在郡清算公务,解雇而行。伯见其巨流勇退,深以为然。而仲行囊仅剩三百余金。
说念佛某镇,见东说念主拥簇簇,挤街塞说念,车不成行。见一西老,雪鬓银须,厉声叫骂,一少年女子, 滚地哀泣;又有夫服二老,含泪劝女登车,女宁死不从。仲细看劝女之老,面似熟认,问之;其东说念主回看曰:“久不见仲兄矣。我因充任库吏, 亏缺公项,受刑不外,因作无颜之举;将女卖与西客为妾, 完公赦罪。本日接女过门,女嫌其年老路远,不肯相从。”仲曰:“ 纵有难处之事,原不应将女卖与此老也。”西老怒曰:“我之老买女为妾,与汝何关? 我为此女,身价媒值,首饰衣装,已用银傻头傻脑十余两之多。汝能全数还我,我宁愿让汝,如何?”仲笑曰:“ 此易事耳。”立即启箧,取银三封,悉如西老之数,易回原契,焚之;又将剩银五十两,给女父曰:“ 女已长成,即为择婿而配,留此以添嫁资可耳。”女父曰:“ 提女以免贱役,恩难图报;焉敢再领厚赠?”仲曰:“ 吾为同说念相怜,非望报也。”而是女仆地碰面,额已肿而不知。仲安慰曰:“ 呆犬子何苦若此。”作别登车而去。
抵家数日,仲适外出,夫服携女来仲家。其妻问之。备述途中赎女之事;举家感恩,女更??戴,自以为身乃仲赎,即仲之身也,愿终惹事之, 故送之来。仲妻亦同情之,愿留为副室。
日暮仲归,询知来意,大骇曰:“ 我与某,旧识也。以同说念故代赎女,非艳其女也。若收为助??,此心尚可问乎?”令之往,而女不从。仲回想妻曰:“ 我去矣,此女不回,我终不返也。”仲妻安危交集,赠以实物,嘱其携女而归。女对付而行,途中恸哭不已。母劝之曰:“ 彼不纳汝,非汝忘恩;当寻一乘龙, 以遂汝志,使吾二东说念主有所仰赖,均得安焉。”女曰:“ 我身已鬻, 非父母之身矣。”父笑曰:“ 汝垂耳银坠,非我打造与汝者?”女怒,即力扯右耳坠,陨落而耳已裂开,掷于地,曰:“请父收去!”适由急水桥过,投水而死,救之无及。
仲妻遣女去后,书招仲回。仲见书,即起身而归。天已近暮,信步躜行,见途前有女,形似代赎之女,追之不足,快要家庄,一会儿不见。仲甫初学,闻房中呱呱之声,急进而问,方知乃生须眉。仲喜甚。次日,抱而视之,右耳垂有裂痕。初不知女有扯环裂耳投河之事,次日,据说此信,自凝神曰:“ 宁所生之子,即某所赎之女,转世转生于我家也?”友东说念主因名曰酬金。仲心平凡悯恻,遣东说念主迎其父母,养之于家,以终其老。至六岁,发蒙课读,敏慧相称;年尚未冠,名列胶庠。未几,以选定而出,授江南县尹。仲享封翁之福,寿逾八旬而终。
古今来性之执而烈者,莫如女,而尤易结其心。当其初鬻于东说念主也,恶其老而羞为妾;迨仲赎其身,又感其义而愿作贱。
仲年四十,韶华过泰半矣,非可人之时也; 而女欲从之。孟子曰:“出乎尔亦反乎尔。”似有近于此者。而此女之心否则,盖见夫世之轻财好义者,百无其一;而仲能以随机见之,即剖囊而全其身;心厚而多福,故愿从之,以终垂老之志。谁知仲坚不收,只有殉身以后,托生于仲之家,以纾固结之心焉。然仲以公门中东说念主,不恃势,不迷恋,能以戋戋微资,慨然就夫大义,亦稀有焉,宜受子贵而享高寿也。
张 燮 理
张燮理,安徽名庠生也。敝席蔽门,葵藿疗饥,朝筹暮策,求一日之饱而不得。风闻乩仙最灵,诣坛问终闯祸, 仙乃批曰:“ 现在之苦不为苦,且看来年五月二十五; 姚期马武双救驾,斯时之苦才是苦。”张曰:“ 宁复有苦至本日者乎? 其中言亦费解,总之命难挽,听之远程。”至次年五月二十五日,睢阳张公生日。张公在唐时,为节度使,坐镇长江,尽忠抗敌,身虽蒙难,而恩普于民,沿江立庙崇祀,千余年如一日。每临诞日,家家宰牲以荐,处处演剧以庆;男女礼拜者,挨肩擦膀。张诣庙不雅剧,适见台上上演姚期、马武双救驾,张惊忆, 适符乩言,恐遭其祸,急移步出庙而回。过一崖墙,墙倒压死。
又粤东士东说念主,请乩仙,问功名, 乩盘忽动, 批曰:“ 不雅子之貌,圆而又圆,扁而又扁,一团暖和,好笑厄运。”士东说念主曰:“ 所问非所答也。”仙亦不肯露馅天机, 到时自知端的,不必悬以臆断。至下场三日以前,士东说念主乘轿子往拜友东说念主。途经演剧之所,东说念主挤难行,而台高底空,行东说念主俱由此接触,肩夫即舁从台底往日。正演武剧, 跌打兴豪,忽闻大震一声,台底坍弛, 戏子衣箱,俱落于地,舆亦压烂,肩夫尽毙,士东说念主压成肉饼。
又广西宣化县张明府,已进步百色司马,部复未到,问于乩仙,批云:“定定定,还须定;在在在,终须在。子月花飞催晓箭,春去秋来东说念主不在。”当是时,群谓不得升官,内有一东说念主曰:
“官必升,恐有祸。”至十一月,部文回, 准升百色同知, 卸事交代。张明府前,有改盗作窃,遮掩刑事包袱一案,被控发觉,即委接署。明府查讯,牵延未结,而补授之员莅任。上纲负责平盗,加委邻员,同查得实,不成徇庇,参革治罪。次年八月,张明府遣戍伊犁。
此三事,乩言逐一应验。余常见众东说念主恒议乩中多伪,盖就假此敛钱者而言之, 可也。至若正心修身之子,静练以成者,其诚不错感格神明, 仙必附焉。不雅此三东说念主之事,使余骚然起敬。古云“莫谓无神”,其然欤!
阴骘举东说念主
诸生周某,东郡东说念主也。年将五旬, 家务付与子侄司理,寥寂旷楼,惟用老仆供洒扫。性耽于酒, 日非七八饮不快,案上常陈樽酒,饮虽无定,而酒稀有,向者一樽可敷二日之饮。忽一日一樽,周曰:“吾喜酒而饮不外量,量亦不加, 胡樽空之速耶?”心疑有异,乃于夜间假寐以窃视之。
三更时,果一白须老东说念主,貌极高古,以口就樽而饮。周笑曰:“ 快哉,饮也!”一会儿不见。周整衣举酒,凭栏而祝, 曰:“ 某与翁,虽有仙凡之隔,而性好调换,倘蒙不弃,联杯之交,周某幸甚。”端守至晨,不复再至。次晚,供以花酒, 而又不至。隔夜,概述会于梦中。又隔夜,老东说念主出,邀饮于灯下, 攀今吊古,相得甚欢。仙谓周曰:“ 君相虽非大贵,亦不应以诸生终焉。
本年加科,君何不应秋闱? 我现代为周旋,以报君佳酿之赐。”
周欢然从之。
临期,相约至省。及录科前一日,忽谓周曰:“ 来早入场时,君觉衣襟偏重处,即我附君体而入,万勿惊悸。”至点名,左襟果觉偏重。周照号而坐,出题凝神构想。见卷中夹纸寸许,取视之,即此题之文,蝇头小楷,笔笔清真, 照录而出。榜发,名缀第一。总不见仙东说念主来。至头场点名,复觉衣襟偏重,而心暗喜。次午,周在番外净手,忽闻轰隆一声,而号房顶塌泰半,禀官移号。受惊后,心悸神怯,不成完场而归,亦不暇顾仙之着落矣。
是冬,邑中修理文昌宫,公举学校中数东说念主为首事, 周专司钱币进出。一日,有某宦携捐银十两来,周兑而纳诸柜中。是晚,有事归家,次日返,而此银失矣。内有一东说念主曰:“ 昨宵无东说念主至此,银从何失也?”众东说念主闻之,各欲解疑,遍处搜寻,忽于共事少年被中检出,少年颜有汗下。周权之,将银还少年, 曰:“ 此非所失之银也。轻重悬殊,奇零分别。我昨晚已入醉乡,大约未纳于柜,收诸怀中,遗之于家,亦未可知,俟我归家寻之。”周又返家,旋谓众曰:“ 银已有矣, 忘在寒舍床上, 是酒后误臆也。”后不复言。
偶一日,独行意境,见仙东说念主俟于路旁,贺曰:“ 公来年定当中举东说念主矣! 前之塌坍号房者,因我盘踞顶上,神说念知之,遣将结果,纵身逃脱,故坍房顶也。”周问:“今科何故得中?”对曰:
“天榜已有名矣。十两端换一举东说念主,尚未低廉耶?”周曰:“ 纵有此事,奈我久荒何?”仙曰:“ 不难。昔年揣摹朗诵何东说念主之文?”
对曰:“ 专摹王罕阶。”仙曰:“ 汝将旧读者,于最喜之篇,朝诵夕维。不拘何题,仿其章法笔意, 熟能生巧, 何泄气之可虑也?
况天榜有名,此所谓居易俟命,非上次行险幸运矣。”周如其法而试以功。是科,果列乡魁。后为司铎。临终,闻仙引之,成仙而去。
陶 木 桩
山阳民谣云:“ 南城汪,东城方,中圮绝一陶木桩。”此谣何也? 三家皆淮安豪富,方姓名彩,援纳府司马,囤积黍米,年为常业。遇青黄不接时,减价平粜,故有长辈之称。
乾隆间,翻新花坛,梦衣缟素者四东说念主来云:“ 有夙缘,特过相依。”次日,开掘鱼池,获银东说念主四。忆与梦符,移置库内,晨昏焚香虔奉, 二十年如一日。忽银东说念主不见,举家疑窃,司马曰:
“此非窃也。焉有不窃拳大之银,而窃百钧之东说念主乎? 其来也有由,其去也有因,家将败矣。当修德以复之。”
司马设有义渡四所,募舟子四,守江以济, 免东说念主厉揭。一朝,天方曙,渡子见缟素者四东说念主, 倩其引至方宅,许谢青蚨三百。遂领至方门,入久不见给谢,因问门丁。讶其言之奇,而告于长辈。司马即顺手挈钱五百与之,即命开库,见四银东说念主仍在焉,遂宰牲以荐,是年业无不顺。
至冬,秸秆木桩多而贱,有陶宦之后,起意鬻积,以俟春时黄河水发,昂价出售,冀沽重利。商资于方,不答; 陶亦不怒。
腊月,适山东贩柿饼者过淮,沿街肩售,过方门,歇肩呼售。方之小孙,见而取其一。客以手拂其面夺之, 儿哭。抚是儿者,怒而翻担撒饼,扭而拳来足去。司马闻吵嚷声,出阻,问由,责奴以解争,尽沽以息事。客乃抱衍认过,怡颜而散。
陶闻之曰:“可乘此野心以假资也。”私串城隍庙祝,暗将木皂隶抱回,以绳悬于司马后园门首,转至大门,急叩之,见门役曰:“速请家长出来, 有要件相告。”方犹未睡,闻声忙出,陶即携方手,同至后园,启门而见缢者,曰:“此即山东客也。”月色应付,不成辨是何东说念主,而身长衣黑,似乎山东东说念主形。方胆战心摇,不敢近视。陶曰:“威胁至死,罪原不大。谚云:' 破家县令,灭门刺史’,仍是到官,恐费不少。乘此无东说念主知觉, 消弥其事。我历受有情,愿自诩尸,弃于黄河,飘摇灭迹。如有东说念主撞见,我自担罪,断不吐出宅上也。”方重托之,约闭门候信。陶急外出,将木皂隶解下抱回,返告于方曰:“ 一说念行走,并未遇有一东说念主,是公之福也。”方虽暂安,而日日探询,快要半月,毫无影响,心乃安。设席酬陶,谢五百金。曰:“ 昔日所商预售木桩事,成心无损,可亟为之。倘不敷,再可商继。”
陶即往乡,将各村秸秆木桩,咸与预定。村民欲度残年,果愿落价。陶念念来春,若果黄河决口, 吾不成禁官之不取,必得假有势者之名可耳。乃假南城之富而有势者汪宅字号订售。次年,黄河已然,计工程七万有奇,委员购采料物,到皆称汪姓已鬻,回明大宪云:“汪某预假寓奇,高抬时价。”大宪将大工令汪一东说念主司理。汪闻之恐忧,查知陶持其名,与之大角。陶亦自悔不应,然宪令难违,不得已出名承认,恳汪力保。汪亦知县不成已而保之。讵祸转为福, 水势日缓,不三月而工成,赚钱数万。陶将方前赠之银送还,并说假吊皂隶之事。今成豪富,致有陶木桩之称。
吁,东说念主之发富也有自, 必居心公正,天乃降之以泽。今之东说念目的利即茹,茹之犹为不足,其肯依理而吐之者,谁乎? 今陶以诡而取其财,以理而完其本,逆取顺守,此诈而不失其正也。
宜其亦成豪富小母狗 文爱,而与汪方并排而奔走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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